20210426 我的章魚老師

 

昨天看了Netflix上的紀錄片《我的章魚老師》（以下有雷），讓我想到之前和陳希文閒聊時，我說到「宇宙是漠然的」這件事。這句話是我在某本書上讀到的，在我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，那陣子常想這件事，也就不經意地說了出來。這部紀錄片非常動人，值得一提。

 

身心俱疲的影像工作者（Craig，以下稱C），在生活層面有點壞掉了，覺得自己當時不能勝任父親的角色。C在住家附近的海域中發現一隻章魚，剛開始章魚對C相當具有防衛心，但因為C日復一日地前去探望牠，那章魚開始對C感到好奇，並某種程度地卸下了心防。C某次心血來潮，對章魚伸出了食指，沒想到章魚也伸出了牠的觸手，以觸手上的吸盤吸附上C的手。之後章魚便完全地信任C，甚至會把整個身體貼到C手上，C也開始感到與這隻章魚之間的情感與連結，心心念念的想著這隻章魚。

 

C開始閱讀關於章魚的論文，對章魚有更多理解，知道牠是夜行動物後，在一次深夜潛入海中，想觀察深夜中的章魚。但他相機的鏡頭突然脫落，鏡頭脫落的過程嚇到了章魚，章魚於是急忙返回平常的藏身的洞穴，C也趕著回到那洞穴去找章魚，但可能C回去得太快，又嚇到了章魚，那章魚從此不再返回那個牠一直以來的固定藏身處。

 

C很失落，想起之前在非洲拍攝影片時，部落中有些追蹤師（tracker）可以根據很微小的蛛絲馬跡，找出動物的藏身處，這啟發了他的靈感，決定來追蹤那隻章魚。他花了好一段時間，靠著被牠捕食的動物等線索，終於又找到了那隻章魚，並再次恢復了與章魚的互動，也發現了這隻不社會性的動物竟然會跟小魚玩耍，和魚玩完後還把整個身體貼到C身上。

 

有一種小型鯊魚會獵捕章魚，在一次被鯊魚追捕的過程中，牠的一隻觸手被咬斷一截。過程中，C一度想嚇跑鯊魚，但思及倫理層次，決定不介入這整個過程，於是只能任憑章魚被追捕，結果是章魚被「截肢」，變得蒼白、虛弱（此時的Ｃ對章魚來說，就是一個漠然的宇宙）。C自述，在心理層面上，他覺得自己也被「截肢」了，那痛苦同樣地發生在他身上（我想這就是愛），這讓他開始思考家人的安全，讓他感覺自己開始又能關心並在乎他人了。

章魚因為受傷而無法獵食，C擔心牠就這麼虛弱而逝，最終還是打破了自身「漠然宇宙」的角色，帶了食物給章魚，章魚被截肢處也在數週後長出新的觸手，這也讓他感到撫慰，生命竟是如此的強韌。

 

C有次看見，章魚旁出現了一隻體型相當大的章魚，後來才意識到牠們在交配。C開心之餘，也感到深深地惆悵。章魚的壽命長約一年，C知道交配完之後，章魚就不會再去獵食，會把牠剩餘的生命都用來孕育新生命。最後章魚生下超多的卵，但那也是牠生命的道別，清道夫魚開始啃食牠的身體，牠疲軟的身軀最後被鯊魚一口咬走，遊向海洋深處而去，而C則記錄下了這一切，C參與了章魚生命的大部分過程。當C對著鏡頭描述這整個過程，眼眶也變得濕潤，可以感受到C對章魚的深切情感。

 

C偶爾會帶他兒子一起潛水，有一次他兒子發現一隻體型極小的章魚，便伸出手去，任那小章魚在他手中上下游動。從這章魚的體型來看，C說，很有可能就是那章魚的後代。

 

我在想，對那隻章魚來說，人類來自他不熟悉的領域，有著改變牠命運的本事，是不是有點像是章魚的「宇宙」（或是要以「神」稱呼也可以，就是人類可遭遇的至高力量）？當章魚伸出觸手碰觸C的食指，簡直就是〈創造亞當〉那幅畫的翻版。因為倫理面的問題，這個「宇宙」即使態度上無法漠然，行為上還是得漠然而不介入章魚的生命。即便當章魚面對險惡的生死關頭，「宇宙」還是只能漠然，哪怕「宇宙」其實內心憂心不已。這樣思考宇宙，覺得好像比較安心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