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0423 我與原魔

幾週前作了個夢，夢中我行走於一處山上，四周蒼鬱蔥蘢。走著走著，突然感覺到有股很生猛的力量從我內在升起，那股力量隱約帶有一點獸性，還結合了點類似性愛的愉悅感。漸漸的，那股力量明顯地浮現，進入我的人格，我可以感覺到它對我的影響，我感到毫無畏懼（夢中我還自問，這個當下我會怕鬼嗎？答案是毫不害怕，然而我平常是很害怕鬼的）、獸性的狠勁，還有一種邪魅，或說是邪惡感。但它沒有奪走我的主體性，我還是有個超然我可以意識到這一切，也可以主控我的身體及思想，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就像《惡魔人》的主角。但我不確定，這股力量來自我的內在，又或者是來自外在的環境？

但我的神情及氣場都因為它而改變了，在我身旁的朋友相當害怕，因為我看他的眼神極為狠惡（那個當下我就是必須這樣觀看，那是一種難以言語的力量），與我平常給人的感覺大相逕庭。我跟朋友解釋，他不用害怕，這只是一種原型的力量，這股原型力量的長相就是如此，它不會讓我有任何衝動要傷害人，只是想如其所是的展現它自己，僅此而已。我們大可以「邪惡」、「魔」、「地獄」、「絕對」、「獸性」或任何我們可以想到的名字稱呼它，但我深深感受到的是，這股力量沒有目的性，但若有目的性，它可以造成強大的毀滅性，前提還是「擁有某種動機的目的」，這才是造成毀滅的前提，否則這股力量也有其對立面。因為我感受到的是，它同時也是我的自信、勇敢、激情，甚至是愛欲的來源（想想它剛開始浮現時那股帶有性的愉悅感），我其實很喜歡感受它的存在，儘管我夢中的朋友很害怕。

任何經驗過的經驗，都會在無意識中留下痕跡，好比我偶爾會下意識地發現我知道某些我不知道自己知道的知識；或在說英文時，發現我知道某種我不知道自己知道的說法。這個如此冥王星又帶有天王星色彩的經驗，想來也會在我的無意識中留下痕跡吧。在夢中我知道，如果有個較為科學型思維的人看見我當時的樣子，會說我罹患了多重人格障礙；若是一個較為直覺型的人，大概會說我是被附身了。能在知情又不被奪走主體性的情況下經驗到另一個人格，是很好玩的。

那時我正好在讀Rollo May的《愛與意志》，在作夢約隔兩天後，正好讀到〈愛與原魔〉（Love and the Daimonic）這一章，我發現它對Daimonic（中文翻成原魔）的描述，幾乎就是我夢中經驗到的那股原型之力，滿奇妙的共時性。萬物都具備雙面性，哪怕我們怎麼以帶有負面色彩的語言稱呼它，它毀滅，它也創造。

「自然的原始力量，既具有建設性和破壞性的潛力，但最終尋求促進自我的全面發展。」

「在心理學中，daimonic指的是每個人內在的一種自然的人為衝動，以肯定、確立、增強自我，並使自我永存，使其達成完整的整體。」

 

「若我的魔鬼要離開，我擔心，我的天使也將振翅飛去。

──里爾克（Rilke)）一九0七至一九一四年間，第七十四封信簡

當時他因了解心理治療的目的,而放棄了心理治療。

柏拉圖在《饗宴》裡，簡單明瞭地對我們和他的賓客們說道:「愛洛斯（愛慾之神）乃是個魔（daimon）。﹝譯註：在此必須提醒讀者，在中文中，「魔」字總易引起邪惡、陰暗的聯想，然而，在古希臘概念中，「魔」（daimon）的原義含有多種面貌與曖昧之性格，可橫跨天地兩界，亦神亦鬼。﹞」對希臘人而言，愛慾與魔的關聯是天經地義的事，但是這樣的關聯卻幾乎成為所有現代愛情理論的絆腳石。當然，現代人會想試圖超越──若不是徹底地否認或壓抑—──這個由魔所統治的領域，絕不令人驚訝。然而此舉的後果卻是「閹割」了愛洛斯，且從自身奪去了愛情的豐饒根源。」